在朝天宫旁的古运渎河边,有着一条古老的建邺路,她与古运渎河相依相伴了1800余年,贯穿了古运渎河上的五座桥,分别是内桥、鸽子桥、笪桥、鼎新桥、仓巷桥。
商号林立
从笪桥北岸延伸到建邺路口,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初期拆迁前,一直是商号林立,从笪桥北岸数起——马家钱庄、徐恒大酱园、沈家酒坊、李记茶叶店、小百货铺、大德食品店、烧饼油条店。短短十几米距离,就云集了七家店铺,从早到晚,空气中轮换着、交替着、弥漫着烧饼油条的油香,从沈家酒坊里飘出醉人的酒香,夹杂着李记茶叶店试泡清茶溢出的茶香……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谍战片《蓝盾牌保险箱》、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历史剧《今夜星光灿烂》时,先后在此取景拍摄了许多镜头,据说,八一厂的著名导演谢铁骊一眼看中这块地方,说是一个天然的摄影棚。记得拍摄那天仅仅换了几个店幌子,一派清末民初时的气息就扑面而来……
下了笪桥,拐进建邺路,那更是几乎聚集了老南京三十六行的一半行业。依次有糖坊、袁家营造坊、王家磨坊、李家老虎灶等,东头还有一家刘家棺材铺……
巨大疑问
棺材铺子是一座三开间打通的大屋,前后两进。屋里一字排开“横七竖八”的棺材,这种排列法不知有何讲究?棺材盖子一律呈30度角横在棺材上,大胆的顽童躲猫猫,躲进棺材里,偶有所闻,但从未见过。棺材铺子不仅制作棺材,还提供丧葬礼仪的服务,也就是从定制棺材到死者下葬的一条龙服务。送葬时,棺材上路后,他是报路人,也就是走在送葬队伍的前列引路。我多次目睹那个场面——四人或八人将棺材杠子放在肩上,半蹲着,只听他一声喊:“前后,起啊!”棺材便稳稳当当离开地面。据说,放一碗水在棺材上,起立时,碗里的水都不晃荡一下,水平如镜。过桥时,他一声喊“前杠低三寸,后杠举五寸”,后杠的几乎是举着双手,过桥。从棺材抬起到过十字路口,尤其是过桥、上坡,讲究的是一个平衡……
顽童时代的我多次跟着送葬队伍后面看热闹,每次沿着建邺路一直跟到内桥口。从笪桥跟到内桥也就过一个鸽子桥即到。按照礼俗惯例,出殡的队伍在内桥口要停顿一次,第二次停顿是在出了中华门外的老万全茶馆,让抬棺材人歇脚喝茶。第三次是在中华门外花神庙的“息星亭”……
每次,在内桥口第一次停顿时,死者披麻戴孝的家属们总沿着内桥下一侧,排成一排,向送葬的街坊四邻鞠躬致谢。这时,所有街坊四邻送到此为止。这让我们这些看热闹的孩子都有点失望,为什么街坊四邻只送到内桥口?在我幼小的心里一直是个疑问,有一次我问我家对门丁家马车行见多识广的丁老伯,他说内桥是城门口,街坊四邻送葬时,不作兴送出城门外的,送到城门口即止。这更是一个巨大疑问在我脑海里盘旋,内桥是个什么城门口呢?这个巨大的疑问一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才解密。1991年,建邺路拆迁扩路,在建邺路北翼建造高层建筑挖地基时,发现了一排护城河的木桩子,历经千年,不腐不朽。据考古,史学家认为是南唐宫城外护城河的木桩子。这一重大考古发现,确定也物证了南唐皇宫宫城的前门在内桥口,后门在北门桥……
神秘传说
建邺路西止朝天宫。朝天宫前有一个广场,那也是我们少年时代嬉戏、疯玩的地方。当年朝天宫里一直是封闭不开放的。当时民间盛传一个有关“大成门”的神秘传说。朝天宫这座江南保存最大的古建筑群里的第二道门,即走进棂星门后第二道门,叫“大成门”。大成门取自《孟子》“孔子之谓集大成”之意。大成门面阔29米,因为旧时门两旁曾陈放棨戟等用作迎接封建帝王或钦差大臣用的仪仗,又称戟门。大成门分左中右三门,中门专供皇帝祭祀时出入,亲王、郡王走左右两门,一般官员只能走戟门两端的“金声”和“玉振”小门。“金声”“玉振”之名亦出自《孟子》。大成门后为文庙二进院落。老一辈人都将“大成门”称为“南天门”,并传说这个南天门直通浩瀚的天宇,如果这个门一打开,操持各种武器的天兵天将纷纷降落人间……所有在场的人都会似嫦娥奔月般飘然升天……这个传说让大成门平添了几分神秘。每次去朝天宫玩,都怯生生地朝里面的“南天门”望一眼。不过,住在建邺路的人谁也没有见过、听说过“南天门”打开过,那三扇朱红色、斑驳的大门一直紧紧地关闭……那年头,朝天宫内部是不开放的,游人也只能从棂星门的门缝里远远地看几眼……
我终于有幸目睹过“南天门”开启的那一刻,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在南京建邺中学读初一,朝天宫里因要举办一个大型的永久性的展览,大兴土木,召集了数千名中学生去义务劳动,为了工作人员和建筑材料运输的进出方便,那常年没有开启,已经被林立的荒草掩埋了一半的三扇红漆大门——大成门,终于开启了,开启那天,我站在现场,一切如常,风平浪静……站在开启后的大成门前,朝蓝天眺望,蓝天还是那样的蔚蓝,白云还是那样的悠然……并没有操持各种武器的天兵天将降落人间……也没有人似嫦娥奔月般飘然升天……民间的想象是极为丰富的,朝天宫的“朝天”二字,也的确让人浮想联翩……事实证明,这只是一个美丽的传说。
古运渎河畔那一株株白杨、垂柳、楝树、刺槐和建邺路相依相伴数千年,沿河人家那院落里,那一簇簇月月红,那一大片、一大片爬出小院墙头的杏花与此交相辉映,年年岁岁花相似……那一树一花一草,那一屋一砖一瓦,抑或不经意间的一瞥中,抖落开,无不是一段动人的故事和美丽的传说…… 樊斌